再次見她時,她眼神哀怨,下眼瞼積著晨露使她的睫毛更顯濃密,水珠滴落的路徑卻不成直線,而像是被胡亂抹糊般,乾在側頰,也乾在她絲質的袖口上。她顫抖的唇,終於啟齒時提及的不再是棄嫌本迪奧生產的那些屍生人下流野蠻,棄嫌牠們作為純粹追求生裡慾望的野獸不該存在於本迪奧麾下,也不再關乎腐地裡的蠕蟲也能當上領導者,「這都得歸功於愚笨百姓的萬般吹捧」⋯⋯話是這麼說的。

把理想國拋在腦後吧,K,本迪奧若是能與馬基維利所說君主形象的有幾分相似,您恐怕也得暗自竊喜了。本迪奧在這稱王為的可不是真理,而是統治。這些最下等的、最醜陋的⋯⋯能為本迪奧效勞,那又有何不可。

——「昏君」。

嘶。

這女人說的話太多,且不擇言,多少是本迪奧對她過度寬待。養尊處優的生活過習慣了,下午茶時間在後院與花叢相處太久,忘了怎麼與根溝通,更是忘了這些花之所以生得華美,都得多虧那些被根纏得死緊的,更隱密、更內裡的泥。

她又怎麼能埋怨本迪奧不惜弄髒雙手換來的一切?

迦米緩步走來,倚靠上我身時,她特意減緩自己的呼吸,像是為了防止我聽見她鼻腔殘留著的液體阻塞——想瞞過本迪奧吸血鬼的感知力?——不知怎的我竟對此感到心煩。

無論這層躁動是出自於她偽裝的笨拙、那面對本迪奧而唯唯諾諾的討好行為、抑或是她對於方才的爭吵佯裝無事的態度——肯定是她的問題。我在心中告誡自己,連帶著她雙手環上我以乞討安慰的方式在我眼裡也都如此毫無新意。

不想再看到她的臉,我回應時沒有轉頭,用最冰冷的音調告知:「過不久整個英國就都會是本迪奧的屍生人了。」要她能明白繼續無謂的爭執也只是引火上身。她那張如刀尖般鋒利嘴倒是沒學乖,也不知道是真笨得沒聽懂,還是固執地又一次刻意忽略本迪奧的寬恕。

「屍生人再多也不夠你宣洩無處安放的憤恨。」她的嗓音低沉,挑戰本迪奧耐心時還不忘在我耳邊繼續補充說明:「你剛剛才殺了一個,那個偷聽我們說話的、由你所掌管著的、『沒禮貌的東西』⋯⋯」